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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吏阶层固化:社会治理的千年沉疴

明代范进中举的癫狂,背后是无数寒门士子跨越阶层的血泪挣扎。当科举沦为门第的装饰,当官场成为世家的棋局,官吏阶层的凝固便如巨石沉潭,在历史长卷中投下深重暗影。
阶层壁垒的筑成非一日之功。汉末察举沦为豪族私器,魏晋九品中正制将“上品无寒门”刻入法典,至唐代虽行科举,门荫入仕者仍十占六七。北宋吕蒙正三度为相,其家族子弟盘踞要津近百年;南宋史家笔下的贾似道,纵是市井无赖,亦借其父贾涉余荫登堂入室。权力如血脉般代际传递,寒门才俊如王安石笔下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的野草,岁岁萌发却难越朱门高墙。
如此固化最显见之恶,在于侵蚀王朝治理根基。门阀子弟常如《儒林外史》中严监生,坐拥万顷良田却只识斗鸡走狗。北魏孝文帝改革受阻于鲜卑勋贵,明末张居正丈量田亩遭宗室抵制,皆因触犯世族利益。当胥吏职位世袭如元代“怯薛”制度,征税断狱便易成家族敛财之术,元代小吏以“鼠尾簿”之名横征暴敛,终至红巾遍地。治理体系沦为私产,国政焉能不溃?
更可惧者,是淤塞社会流动的命脉。唐代科举尚有“三十老明经,五十少进士”的寒门逆袭,至明清却多见“绍兴师爷帮”垄断刑名。乾隆年间江西生员三年未得吏部实缺投水自尽,其绝命诗云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道尽阶层鸿沟之殇。当贤才困于市井如韩愈《马说》中“祇辱于奴隶人之手”的千里马,民众怨怼便如白居易笔下“地不知寒人要暖”的炭火,终将焚毁秩序高台。
破局之道并非虚无。武则天创殿试打破关陇集团垄断,明代张居正推行“考成法”以实绩定升黜,皆在冰封中凿开裂隙。然如范仲淹“庆历新政”裁减恩荫遭旧党反扑,证明破除固化需雷霆手段。当今社会治理当以此为镜鉴:唯有以制度利刃斩断利益链条,使“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”的通道永续畅通,方是维系国祚的长治良方。
当吏治清流沦为门阀池沼,再精妙的治理蓝图终将沉没。历史反复昭示:一个丧失自我更新能力的统治集团,终将成为王朝倾覆的掘墓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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