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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代公有制社会的快乐哲学

华夏大地曾孕育独特的集体生存智慧,先哲们在生产力贫瘠的岁月,以”公”字为犁铧,深耕出超越个体得失的精神沃土。《礼记·礼运》描绘的”天下为公”图景并非虚幻蓝图,先民将粟米储藏于公共廪仓,”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”的秩序里,鳏寡孤独皆浸润着集体温度。这种公产制度下,劳作并非仅为果腹之需,《击壤歌》中”帝力于我何有哉”的吟唱,道出个体在共享体系中的从容舒展。物质匮乏时代的欢愉,恰如陶渊明笔下桃花源中人”俎豆犹古法,衣裳无新制”的安然,众人于春耕秋收中同酿米酒,祭坛上的三牲由全族共飨,个体的喜悦在集体仪典中完成升华。
道家则将公有制视作天道的镜像。老子理想中”小国寡民”的社会肌理,正由”甘其食,美其服”的普遍满足构成。庄周在《马蹄》篇构建的”至德之世”,人与麋鹿共游的景象,实则是消除私产界限后的精神逍遥。当工匠梓庆削木为鐻,其”以天合天”的创作境界,恰是公有资源支撑下的艺术自由。魏晋隐士鲍敬言在《无君论》中慨叹”无贵无贱”的远古社会,人们”含哺而游,鼓腹而歌”——集体耕作保障基本生存,精神方能如鸿雁翱翔云海。
这种快乐哲学深植于华夏伦理血脉。孔子”不患寡而患不均”的箴言,在井田制的阡陌间获得实践印证。《孟子》记载周室”公田”收获时,白发老者无需佝偻拾穗的仁政,使”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”成为最朴素的幸福标尺。敦煌壁画《耕作图》里集体劳作的场景,农人眉眼间不见愁苦,反有祭祀舞雩般的庄严喜悦。元代农书《王祯农书》描绘的”锄社”互助,数十户共用耕牛农具,”疾病相救,患难相恤”的温情,使艰辛农事化作春社秋报的集体欢歌。
反观私有制催生的欲望沟壑,恰是古人警醒的快乐之敌。管子痛陈”仓廪实而知礼节”却难抵”甚富不可使”的困局,商鞅变法后”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”的政策,将家族温情撕裂为个体利益的角逐。东汉《四民月令》详细记载田庄主如何囤积居奇,丰收时贱买青苗,饥荒时高价粜米,此等”操奇计赢”之术,恰是嵇康《太师箴》所斥”凭尊恃势”的病灶。当杜甫目睹”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的惨象,集体欢愉的瓦解已成文明之殇。
这种古老智慧在工业文明中显现新的光芒。江南水乡至今留存”吃讲茶”习俗,乡邻在茶馆共议公共事务,清代《吴郡岁华纪丽》记载的”摇快船”竞渡,实则是水利设施共享催生的群体狂欢。贵州侗族”款约”制度下,鼓楼作为公共空间凝聚着全寨的欢笑,风雨桥上对歌的青年,其爱情萌发于集体劳作的稻田。岭南侨乡”众金建祠”的传统,使宗祠不仅是祭祀场所,更是归侨分享南洋见闻的欢乐殿堂,梁思成测绘的陈家祠堂中,那些精美木雕正是百年前工匠受雇于全族时的艺术迸发。
公有制孕育的欢愉从不回避物质局限。《盐铁论》中贤良文学强调”俭节则昌”,在集体分食的仪式中,半条干肉可分飨十户而有余香。云南纳西族”共耕分食”的习俗里,收获的苦荞磨粉制成粑粑,围炉传递时孩童的笑靥胜过珍馐。西藏农区”互助换工”的传统,使青稞收割季的田野飘荡着劳动号子,藏戏《诺桑王子》在打麦场演出时,酥油茶的香气萦绕着全村的喝彩。当浙江温岭”民主恳谈会”的灯火彻夜通明,村民为集体资金使用激烈辩论时,那份参与公共事务的激情,正是”天下为公”在现代土壤绽放的快乐之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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